19/05/2011
語言污染,文字墮落
對於語言和文字的探討,是一個古老課題。所謂語言,是以呼吸器官為基礎傳達信息﹔所謂文字,是用書寫符號反映世界。印度婆羅門教的經典《吠陀》,便將語言視作母牛,呼吸則是公牛,而由語言和呼吸,產生了人心。至於文字,古希臘哲學家亞里斯多德認為:「語言是心境的符號,文字是語言的符號」,顯然把文字看作語言附庸,對語言只起著一種記錄、加工和簡化的作用。
其後十九至二十世紀被譽為西方語言學之父的瑞士哲學家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進一步貶斥文字,認為文字的唯一存在理由,只是「記錄語言的符號」。
倒是中國傳統並不這樣看,《易.繫辭上》有云:「書不盡言,言不盡意。」,人們所說的話沒能把意思表達出來,這是日常生活經常見到。
老子更認為「道可道,非常道」,對「道」的理解,不能透過語言。中國人的詩詞,最值得欣賞之處,是語言文字之外的弦外之音。宋.嚴羽《滄浪詩話.詩辨》論詩的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
文字不應是語言附庸,兩者各有特色,起著不同作用。南北朝文評家劉勰的《文心雕龍.書記》篇便引述西漢文學家揚雄所云:「言,心聲也;書,心畫也。」意思是,語言是表示思想的聲音,書寫的文字則是表達思想的圖形。當然,這種說法,最適用於中國文字,因為它不像西方拼音文字,有所謂六書,包括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特別是象形,呼應了揚雄所說:「書,心畫也」。
語言和文字,各司其職,但另一方面,正如劉勰所說:「詳總書體,本在盡言」,兩者也是相輔相成。不過中國人向來尊重文字,有文字學的專著, 卻忽視語言﹔西方人恰恰相反,向來重語言多於文字,直至上世紀六十年代,法國哲學家德里達(Jacques Derrida),創出「語言解構學」,肯定文字的價值,但這是題外話了。
時至今日,語言和文字多已分道揚鑣,在電視和電台上使用的是語言,在報章書本和電腦上則是文字世界。但不論語言或文字,其水平都大不如前,語言方面有大量污染﹔而文字則日趨墮落。
如今電視和電台是語言的傳媒,雖說語言要與時俱進,但也不應良莠不分。現時污染語言泛濫,愈演愈烈。例如英文的shopping,為何不稱為「購物」?台灣譯作「血拼」,香港譯作「喪拼」,不倫不類,既有誤導兼且不雅。又如香港特區的曾特首用「升呢」(即英文的level up)字眼,筆者也認為期期不可。堂堂特首,為何捨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卻要使用低劣的打機術語?
語言污染,文字則墮落。文字在過去肩負「文以載道」的使命感,閱讀文字的人多半抱持尊敬態度。文字的生命力是語言不能替補,它是從心靈世界尋找表達的自由和美感,在其繁複的語詞和意義之間呈現想像力,對空靈和直感發掘體驗,以及淨化靈魂。但如今許多文字,不僅已被商業化的機制迷惑,辭不達意和寫別字情況比比皆是,人人亂寫中文,把好好的文字塗污了,加速了整個社會文化的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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