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0/2023
走進哈馬斯世界
自10月7日哈馬斯突襲加沙隔鄰的以色列土地,以最殘暴的手段殺害千多名以軍及平民至今,已快三星期,以色列對加沙的報復行動仍然未止,死傷慘重,官方的死亡數字已有五千多,相信遭埋在瓦礫中的死者更不計其數,上百萬加沙巴人流離失所。加沙,這個被視為世上最大的露天監獄,從未像現在受到全球的關注,它也是哈馬斯的大本營,大家想了解它,究竟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從耶路撒冷開車到加沙,只需1小時45分鐘,如果從特拉維夫出發,只在45分鐘之內。該地絕不遙遠,但這個地中海城市,一直是以巴衝突的最前線,為以色列眼中最刺痛的釘子。以色列已故前總理拉賓曾表示,希望加沙消失於地中海的水平線中。為甚麼?
多年前我曾前往加沙採訪,經過一輪嚴密的邊界檢查和跨越又高又寬的混凝土保安圍牆後,我所租用的汽車沿著海岸線直奔北部,美麗的海灘人跡渺渺,以色列封鎖了海岸線,漁民無法出海作業,長長的海灘任由海浪拍打,更見寂寞蒼涼。
在以軍的狂轟濫炸下,加沙很多地區頓成廢墟。(AP)
當抵達加沙北部一處最大的難民營——賈巴利亞(Jabaliya Camp),眼前一片頹垣敗瓦的景象。不過,今次以色列再次重手把這個難民營炸個稀巴爛,相信已蕩然無存,居住於此的民眾恐生存機會渺茫。以色列政府下令北部居民往南移,不然便等待導彈的發落。
可是,南部又是怎樣的光景?南部的拉法難民營在過去20年來早遭到以方不斷狂轟猛炸。以色列當局指稱武裝組織利用拉法與埃及接壤的邊境偷運武器,必須除之而後快。事實上,南部比北部的情況更糟糕,因此百多萬北部居民南下只會死路一條,絕對沒有容身之地。
早於我多年前探訪時,拉法已難見一棟完整的房子。我站在拉法難民營的瓦礫上,在旁的居民則彎著腰,努力尋找他們的物件。在一間半傾斜的房屋及牆壁上,有人用紅色的油漆寫上「我們是人,做了甚麼遭到如此報應」。在這裏,和平還有可能嗎?換言之,以色列在過去20多年來未停止轟炸加沙這個城市,看來今次是要作徹底的清洗了。
只要人在加沙,便會感到那一股揮之不去的怨氣。無論走在大街或是陋巷,都會看到貼在牆上的「聖戰者」、「殉道者」海報,還有大幅的壁畫,血染一片,上面寫著「復仇!」。此時,一位看來9歲大的小孩踢了我一下,他怒目而視,用力強搶我的背包。他可能不是想拿走我的背包,只是想宣洩心中的憤怒。
這裏的小孩與西岸相較,來得特別暴戾。我的繙譯賈巴爾為他開脫說,他的家園被毀、哥哥「殉道」、爸爸失業,而天上不時盤旋的F-16戰機,把他僅餘的童真都拿走了。不要以為他9歲,他已經13歲了,因以軍的封鎖政策而造成長期物資短缺,加沙的小孩嚴重營養不良。他拿起一塊石頭,跟在他後面的小孩也拿起一塊石頭。在這塊石頭上,刻劃著他們心靈創傷所帶來的全部痛苦。
哈馬斯與埃及有著一段淵緣;圖為埃及的義工為在拉法喪生的巴勒斯坦人祈禱。(AP)
來到加沙,猶如走進哈馬斯的世界。不過,要探討哈馬斯,便得先從埃及的穆斯林兄弟會說起。由於兄弟會乃以照顧全球穆斯林福祉為宗旨,面對近在咫尺的巴勒斯坦穆斯林兄弟,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在1948年第一次中東戰爭中,兄弟會便曾協助巴人奮力抗敵,加上加沙與埃及接壤,而1948年後加沙由埃及接管,直至1967年第二次中東戰爭為止,期間兄弟會在加沙迅速建立網絡,支援巴人抗爭,這無疑為日後的哈馬斯奠定基礎。
不過,當兄弟會與當時埃及總統納賽爾鬧翻而遭到鎮壓後,他們在加沙的活動也轉為地下活動。曾留學開羅的哈馬斯創始人亞辛,當時為埃及穆斯林兄弟會加沙地區的主要人物,與兄弟會創始人阿班納一樣具有領袖魅力。1967年後以色列佔領加沙,全面禁止兄弟會活動,亞辛暗中將成員組織起來,為了掩飾,他只以一個非政治化的伊斯蘭團體「伊斯蘭穆加馬」註冊,透過教育慈善凝聚巴人。到了1987年12月巴人第一次起義(石頭革命)發生後,以色列對加沙及西岸加強鎮壓,伊斯蘭穆加馬即迅速轉化為以暴力抵抗的「哈馬斯」(意為伊斯蘭抵抗運動)。
1960、70年代巴人的抵抗力量主要來自巴解組織,以色列利用一派打一派的策略,企圖分而治之,這都是殖民者慣常的手段,以為透過扶助亞辛,可對巴解造成打擊,誰知亞辛到最後還是倒戈相向,並在加沙暗播伊斯蘭激進思想的種子,使加沙成為抵抗以色列最頑強的地區。至於以色列扶助哈馬斯這個秘而不宣的行動,在上世紀70、80年代初期任加沙以色列軍事首長的Brig. Gen Yitzhak事後接受《紐約時報》採訪,透露了這真相。
結果,哈馬斯帶著一連串的歷史,掌握「起義」的機會,在1987年12月正式與世人見面。哈馬斯在加沙大辦福利慈善事業,包括對處於困境、缺乏收入的家庭每月派發麵粉和零用錢,他們指稱是要發揮互助友愛的精神,以紓緩在被佔領下的生活苦境。他們還會辦幼兒園、工廠、藥房、醫院,我還看到一所哈馬斯大學。那麼,當地居民如何逃避哈馬斯?
內塔尼亞胡領導的以色列右翼政府,對哈馬斯立場強硬。(AP)
到了2006年,哈馬斯在巴人大選中勝出,而投他們一票的選民未必真的支持這個激進組織,而是要對阿巴斯領導的法塔赫貪腐和退縮作出抗議,他們不滿阿巴斯眼巴巴讓以色列在西岸巴人自治區內不斷興建殖民區吞併巴人的土地。哈馬斯和法塔赫之間在一輪權力鬥爭下,結果哈馬斯正式接管加沙,以色列隨即對該地加強封鎖和打壓。
有一點值得一提的,就是哈馬斯剛勝出之際,曾表示可接受以1967年前的邊界作為巴人建國的藍圖,這無疑暗示可接受以色列的存在,而其中一名駐大馬士革的哈馬斯領袖Khaled Meshaal表示,他們不會正式宣布這個決定,直至以方接受巴人建國,並以聯合國承認的1967年六日戰爭前的綠線為標準,這即按1993年的《奧斯陸和平協定》為藍本。
可是,一直把持以色列政壇的右翼政府無視這個微弱的和平曙光,而哈馬斯也重喊「消滅以色列」的口號,再度各走極端。當我訪問哈馬斯領袖薩哈爾醫生時,他說,以色列那邊沒有平民,他們全民皆兵,選出錫安主義者來打壓巴人,因此他們不是無辜者;內塔尼亞胡政府也這樣說,加沙沒有無辜者,他們接受哈馬斯管治,他們全是哈馬斯同謀者、人形動物。看來,以巴兩邊的極端主義者思維何其相似,只是以色列的錫安主義者更是殘暴的殖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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