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巴衝突：人質地道戰反而令哈馬斯陷入被動

　　不談歷史恩怨，只講戰略戰術。哈馬斯的戰法，可以概括為人質加地道戰。

 

　　先說人質戰術（如果可以稱其為「戰術」的話）。哈馬斯越過邊境線，公然捕捉以色列平民作為人質，而且全程直播，全球震撼。但是，純粹從戰術「效果」而言，此舉令人頗為費解。抓人質來幹嗎呢？又不是綁匪勒索贖金。既然不是，那麼不外乎要達到一下幾個效果：

 

　　－恐嚇心理戰。哈馬斯本想以這種簡單粗暴的掠人手法，震懾以色列人。但與其說這次哈馬斯搶掠以色列人質的做法，真的嚇唬住了以色列人，不如說是激怒了以色列人。不僅恐嚇不了，反而惹惱了，以色列全國憤怒至極，迅速採取總動員，大有不滅哈馬斯就誓不收兵的氣勢，可謂弄巧成拙。

 

　　－自我保護。哈馬斯自恃有人質在手，足以讓以色列軍隊在進攻加沙時投鼠忌器。但從本文撰寫時的最新報道看，以色列政府似乎並不顧忌人質在對方手上，仍舊大肆摧毀了數十個哈馬斯的反坦克陣地和掩護地道口的建築物。即使以色列國內有數千人上街示威，抱怨政府罔顧人質安危，要求總理下台，但顯然絲毫動搖不了以色列官方和軍方。

 

　　－進行俘虜交換。日前哈馬斯發出聲明，聲稱願意以手中人質，交換囚禁在以色列監牢的幾千名巴勒斯坦人。雖然以前有過這樣的先例，以色列用上千巴勒斯坦囚犯去換一個被脅持的士兵，但今天的情況截然不同，哈馬斯大肆攻擊殺害以色列平民之後，再脅持兩百多人，然後回過頭來要求俘虜交換。老實講，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沒有任何一個以色列政客敢答應換俘要求。面對全國的復仇怒火，答應等於政治自殺。

 

哈馬斯脅持以色列人作人質，反讓自己背上了包袱。(AP)

 

　　隨後，儘管哈馬斯幾度釋放了人質，釋出「善意」，但以色列不為所動。你釋放，我接人，但不等於就此罷休。因此，哈馬斯這次人質脅持行動，與其說增加了自己的籌碼，不如說讓自己背上了一個包袱，自陷被動。

 

　　再說地道戰，包括派哈馬斯武裝士兵偷偷爬上地面打黑槍，以及誘敵深入地道，再在地道內消滅敵人。到地面打黑槍雖然是地道戰最為傳統的戰法，但在今天已經變成非常高風險的了。在講反地道戰的戰術之前，先簡單講講，以色列有甚麼反地道戰的武器裝備和部隊可用。

 

　　首先在偵察方面，有全天候覆蓋的間諜衛星，以及大量的無人機。先說前者，以色列的間諜衛星主要是地平線（Ofeq）系列衛星，目前主要用於監視伊朗的核活動。換言之，不能完全依靠以色列自身的地平線系列衛星，美軍和其他北約盟國，可能給予衛星支援，用於把加沙的光學成像、雷達成像和電子訊號的偵查，以全面掌握地面特徵，同時可以追蹤地面運動目標。再說後者，無人機可以補充間諜衛星未必能及時偵察到的地面目標，而且成本遠比衛星便宜。最後，還有大量地面部隊的偵察兵和摩薩德特工人員，現場監視和監聽地面情況。

 

　　其次在空軍方面，有由空軍戰機運載和投放發射的鑽地炸彈和鑽地導彈。炸彈與導彈的主要區別在於有沒有動力系統去驅動前進，炸彈沒有動力，導彈有動力。而鑽地炸彈主要包括JDAM系列（海空軍聯合制導）、GBU系列（激光制導）兩大種類。兩者相同之處在於，都是沒有自身動力而必須依靠戰機投放的炸彈，都是在鑽入地道深處或者地堡掩體工事之後，主體炸彈才發生爆炸。爆炸可以來自炸藥，也可以來自高溫燃料，前者靠爆炸摧毀地道和地道內敵軍人員與設施，後者靠高溫燃燒摧毀對方，同時造成大面積的缺氧環境，使得攻擊的面積比燃燒的範圍更大，這也是所謂的「溫壓彈」或者「雲爆彈」（兩者區別，此處不贅言）。

 

　　兩者不同之處在於，JDAM炸彈是依靠慣性制導或者衛星定位制導，而GBU炸彈則是依靠激光/鐳射制導。制導系統是使炸彈具備了導彈那樣引導炸彈朝向目標的能力，前者的精確度不如後者，或者說著彈的誤差大於後者，但前者不受天氣影響，無論夜間、霧霾等天氣之下，依然可以使用；後者精確度很高，少有誤中副車，但激光很容易受天氣變化而影響精準瞄準定位，這也是近日新聞提到天氣影響以色列軍隊發揮的其中一個表現。

 

以色列近日不斷空襲加沙地區。(AP)

 

　　而鑽地導彈不是必需的，或者準確地說，鑽地攻擊犯不著使用導彈，因為目標也就是地道口，本身是固定的，毋須使用追蹤流動目標的導彈來進行攻擊。但以色列在實戰過程中，發現原本用於反坦克的紅外線引導Spike長釘導彈，同時也適用於攻擊建築物內部的目標。該武器使用串聯式炸藥，簡單講就是雙重彈頭和引信，第一重打擊建築物或者地道的外殼，第二重是導彈進入建築物內部或者地道內部才產生爆炸。這款導彈可以用無人機作為載具，靈活度更高。

 

　　最後在陸軍方面，主要有鑽石工兵特種部隊中的地道戰部隊：黃鼠狼部隊。所謂鑽石工兵特種部隊，是指以色列國防軍中的的戰鬥工兵部隊中的特種部隊，希伯來語為「Yahalom」，中文就是鑽石的意思。而鑽石部隊屬下有八個作戰單位（三個營級和四個營連級單位，再加一個訓練軍校），其中一個叫做黃鼠狼部隊，希伯來語為「Samur」，中文就是黃鼠狼，大約有900人，是以色列的Tunnel Rats（坑道鼠部隊，美軍在越戰中的一支部隊），專門對付地下坑道，進行搜索和破壞行動。在2004年，黃鼠狼部隊只有排級編制，負責搜索和摧毀加沙南部的走私地道；2018年，以色列發動針對黎巴嫩真主黨的「北方盾牌行動」，黃鼠狼部隊前後發現和摧毀了真主黨修築的六條地道。在實際的反地道作戰之時，不會只有黃鼠狼部隊上陣，必要的時候，整個鑽石部隊甚至工兵部隊都會出動，包括專門從事工程偵察的YAEL偵察部隊、SAP炸彈處理部隊、Hevzek機械人部隊、專門從事生物和化學戰的SAYFAN部隊，以及裝備D9裝甲推土機（外號Teddy Bear）的工程載具部隊。

 

　　在介紹完反地道戰的武器裝備和部隊之後，再講講反地道戰的戰術戰法。從清剿戰役行動協調的角度而言，最大的戰術難題在於甚麼時候和在哪裏使用黃鼠狼部隊，以及在甚麼時候和在哪裏使用鑽地彈攻擊，不可能既派黃鼠狼部隊下地道，同時又用鑽地彈攻擊地道，這等於自己人打自己人。如果筆者來規劃整個清剿行動/戰役的話，就會以24個字作為原則：關起門來，分區清剿；陸空協調，空炸陸鑽；是毀是救，相機行事。

 

具體的操作是：

 

　　一，關起門來。首先在劃分加沙地區南北方的加沙河一線（這也是以色列政府要求巴勒斯坦市民往南撤退的分界線），或者至少在加沙城市區南端，用鑽地彈徹底切斷加沙城地道網路與加沙地區南部地道網路之間的聯繫。為了確保真的能切斷，還需要鑽石部隊乃至工兵部隊的地道偵察部隊加以確認，以保證接下來以軍在加沙地區北部和加沙城的清剿行動，不會出現哈馬斯從北逃南的可能性。

 

　　二，分區清剿。以全天候覆蓋的間諜衛星，籠罩在整個加沙城乃至加沙地帶上空，還有附之以大量的無人機作低空監控，同時有地面部隊的偵察兵和混入平民的摩薩德特工在地面搜集野戰情報。只要有一個哈馬斯士兵從地道口冒頭上來，馬上就會被發現和擊斃。就算地道出口是在建築物之類，事實上現在每個城區、每一棟建築物都被以軍偵察部隊、情報部門和戰鬥部隊分工鎖定。不可能一下子把整個加沙城所有城區都解決到，合理的做法是，從外到內，步步為營，先清剿外圍，再逐步深入市區核心，關鍵是不同單位的部隊劃分責任區。

 

應付地道戰是以色列部隊的一大挑戰。(AP)

 

　　三，陸空協調，空炸地鑽。陸軍和空軍針對地道的不同武器裝備和戰法，上文已述，這裏再簡單地講，就是只要哈馬斯士兵從建築物的窗戶、陽台、門口或者地道口露出頭來，作攻擊以軍地面部隊之狀，馬上就會被監察該建築物的衛星、無人機、地面偵察兵發現、鎖定、開火。更重要的是，這也暴露了這棟建築物是地道出口之一，馬上也會引來以色列空軍的空中打擊，要麼炸毀該建築物，變相封死這個地道出口，要麼先用鑽地彈打擊該段地道，然後再炸毀建築物，要麼視乎情況，派遣黃鼠狼部隊和其他戰鬥工兵部隊，下地道搜救營救人質。

 

　　四，是毀是救，相機行事。也就是說，到底是直接用鑽地彈或者工兵爆破來摧毀地道，還是先派黃鼠狼部隊進入坑道，拯救人質和掌握更多地道的情報，然後再決定如何徹底銷毀整個地道網絡，這是一個艱難的選擇，不僅是作戰方面的選擇，更是道德方面的抉擇。何況黃鼠狼部隊深入地道拯救人質，始終是一項高風險的任務，傷亡難料。一個比較現實的做法是，如果哈馬斯士兵主動冒頭，那麼以軍就應該以空軍和無人機攜帶的鑽地彈，攻擊毀滅地道；如果是以軍地面部隊發現了地道口，就應該先讓黃鼠狼部隊協同機械人下地道，看看能否找到人質，找到就盡力營救，找不到或者無法有效營救，那麼好歹都算是「盡了力/盡了人事」。接下來，黃鼠狼部隊和其他工兵部隊就盡量摸清地道網絡實況，然後與空軍配合，最大限度摧毀已確定的地道網絡。

 

　　在這種蠶食式圍剿之下，哈馬斯敢不敢殺害人質來阻止以軍前進？當然敢，但問題是，至少有兩種殺害人質的做法：一是靜悄悄或者說在黑燈瞎火的地道內處決人質；二是模仿恐怖主義組織伊斯蘭國ISIS，公開處決人質，並把過程短片放上網絡社交平台。前者，無人得見人質被處決，至少無人得見哪個人質被處決，那對於以色列人和全球關注的廣大觀眾網民來說，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事實上，之前哈馬斯已經播出一條背景模糊不清、黑不溜偢的短片，宣稱是處決了一名人質。因為實在看不清這條短片，結果並沒有引起甚麼轟動效果。後者，等於重蹈伊斯蘭國ISIS的覆轍，等於用公然的殘暴告知全球人民。支持哈馬斯的人當然會繼續支持，反對的則更加怒火中燒，支持以色列鐵腕清剿復仇的人會加大支持度。一些中間派或者本來還同情哈馬斯和巴勒斯坦的自由派人士，則會因為處決鏡頭的震撼性殘忍，而轉為支持以色列。結果，人質並不能阻止以色列大軍的清剿行動，反而讓哈馬斯自己背上一個兩難包袱：殺也不是，放也不是。

 

　　以色列的清剿行動固然難以閃電結束，但估計也毋須拖延太久。話又說回來，再高端的武器裝備，再高超的戰略戰術，也無法掩飾戰爭的野蠻與殘忍！紙上談兵，固然可以當成智力的體操與遊戲，但說到底還是要銘記一點：戰爭是要死人的，但願世界能夠真的持久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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