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4/2022

從大會堂看我們的香港:代表時代的符號和集體的回憶,已超越時間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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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xt: Helena Hau

  談及香港建築,可謂百花齊放,既有傳統百年古建築,也有世界各大名家的手筆,總而言之,八面玲瓏、面面俱到。但說到代表香港的建築時,浮現於你腦海的那個經典又是甚麼呢?

 

  數月前,香港大會堂(Hong Kong City Hall,下稱大會堂)在踏入六十周歲之際,亦被古物古蹟辦事處列為香港法定古蹟。在130多座法定古蹟中,大會堂不僅是首幢戰後落成的建築,還是最為年輕的法定古蹟。

 

  大會堂於1962年3月2日落成開幕,在此之前,第一代大會堂的舊址就是位於現今的匯豐總行,出自法國建築師Achille-Antoine Hermitte之手,走的是17世紀歐洲盛行的巴洛克風格。在拆除重建之際,抹去了那絲文藝復興的古典主義,換上現代化的新裝,亦為歷史掀開了一個重要的篇章。

 

舊香港大會堂(Public Domain)

 

  談及大會堂,前建築署高級建築師馮永基和便和它甚有淵源,除了年少時候經常流連,在建築署時,曾兩次參與大會堂的改建工程,關於大會堂的來龍去脈,他就像一本行走的活字典。「很多人都曾問我,香港建築的經典是甚麼?是不是大會堂嗎?」正期待他的回答之際,他卻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大會堂是我們歷史上的經典,但香港建築的經典卻是滙豐總行。」

 

馮永基設計的Memorial Garden(由馮永基提供)

馮永基設計的Memorial Garden(由馮永基提供)

 

  第四代香港匯豐總行大廈於1986年落成,由Norman Foster設計,與大會堂相差20逾年。匯豐總行以十分昂貴的造價見聞,但讓它成為歷史經典的卻是其創新的建築方法。馮永基難掩激動,彷彿開啟了建築歷史課模式,「Norman Foster勝在改變整個建築的觀念,他用組件和扣合的方法,去『組裝』建築。就好像現在造車一樣,零件分別來自世界各地的廠房,運回來再一拼組合,完全打破了傳統建築的方法。其實它不僅是香港的經典,還是全球性、整個世界的經典。」

 

  既然香港建築的經典是Norman Foster的匯豐總行,那麼由一個高盒和一個矮盒組成的大會堂,又有甚麼驚為天人之處呢?馮永基以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許冠傑為例,自問自答地說,「許冠傑唱歌好不好聽?唱著唱著還可以聽到換氣和喘氣聲,吉他又不算特別厲害,為甚麼他是經典呢?」他頓了幾秒,似乎在等待我的答案,隨後用了形容Norman Foster的同一句話去形容許冠傑,「Because he makes the changes.」

 

  回看六十年代的香港,大多以國語歌為主,因為香港的早期,全然靠外來人撐起。1945年至1949年間,因戰爭原因,有超過百萬人從內地來到香港尋求庇護,「他們帶來了金錢和知識,改變了整個經濟命脈,重塑了香港。」說起歷史,馮永基也是喋喋不休。

 

  既然是庇護,香港某程度於他們而言,就是一個過渡,並無太大歸宿感。而十餘年的過渡期,該走的都走了,留下的就真的留下了,而六十年代末的六七暴動,無論對香港人,還是當時的港英政府而言,都是一個覺醒期。「七十年代開始,福利主義崛起,房屋、醫療、教育、郊野公園逐漸成形,廣東話文化同是。國語歌走入低潮,取而代之的是英文歌,但誰曾想到,殺出一個香港仔。」

 

  「半斤八兩 做到隻積咁樣……」

 

  「學生哥 好溫功課 咪淨係掛住踢波……」

 

  許冠傑貼地又通俗的歌詞和旋律,掀起了廣東歌的發展和熱潮。「除了歌貼地之外,忽然有種本土主義的感覺出來了。」所以,有時無關美不美、好不好,事關改變了甚麼。

 

  和馮永基聊建築,不全是建築,還是歷史與文化。雖說廣東歌和香港建築沒有必然的關係,但流行文化的出現卻與社會背景息息相關,而當下社會的各種需求則反映在各行各業、各個面貌上,包括建築。

 

一個時代的符號

 

  要說大會堂的歷史與故事,真是一匹布這麼長,馮永基深入淺出、長話短說。「首先,為甚麼意義這麼大?集體回憶是必然的,但宏觀來說,就是它在當時香港的角色。」

 

  回看第一代大會堂,於1869年落成,由當時的香港上流社會發起,經由籌款並成功要求政府撥地而落成。當時大會堂設有劇院、圖書館、博物館等設施,但它的角色更像是上流社會的社交場所,並不親民。隨後於1933年拆除,在拆除與重建之際,當中拉扯逾30年,而讓其停滯不前的很大原因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

 

  「當時的華人社會和西方社會都很期待大會堂的出現,畢竟拉扯了這麼久,就像現在的西九一樣,希望打造一個文化的新角色給香港人,重新出發。當然也希望它是前衛的,與過去不同,在時代中找到突破。」戰後的大會堂,最初的設計其實交由香港大學建築學院系主任Raymond Gordon Brown起擬草圖,團隊中也包括了廖本懷。但最後因成本與造價太高,港英政府選擇放棄了原本的設計,轉手交由工務局的Ron Philips和Alan Fitch設計並完成,就是現在我們看到的一高一低的白盒子,簡約至極,與第一代的巴洛克風格形成極大的對比。不僅如此,新的大會堂在角色上也變得親民在地,內設的圖書館、劇院、展覽館、婚姻註冊處等均歡迎普羅大眾,一洗「難以接近」的感覺。

 

現時的香港大會堂(政府檔案處)

 

  匯豐總行的價值體現在它改變了整個建築的觀念,是全球高科技建築的先驅,大會堂不能與其相比較,但於當時的香港來說,特別是戰後的百廢待興的狀態,大會堂擔起了香港建立戰後形象的一個重要里程碑;同時,現代化的建築風格也將香港戰前的建築風格重新定位,成為了當時建築潮流的新方向。

 

功能和美學,怎看大會堂的美?

 

  大會堂有高低座,中間是內園和迴廊,與古典建築的對稱、平均、裝飾、拱頂大有不同。從古典主義走到功能主義,大會堂在建築風格上,是一個階段性的突破。「雖然現代建築不是我們發明的,但確實是一個和西方建築接軌的標記。」馮永基說道。

 

  除了意義上,又怎從美學上看大會堂呢?「現代建築的理念講求虛實對比、高低之間的關係。大會堂有高低座,中間是平面的空間,已經在虛實之間遊走;若在細看,牆與窗其實也是一種虛實扣合。」從功能性出發,高座可以採光,所以窗門設於前後;低座一邊為劇院,另一邊則是展覽館;本質上,劇院不需要自然光,所以設計上自然就沒有窗戶的考量,而向海的展覽館則相反,「看大會堂的美學,可從功能意義的角度上去看。」

 

馮永基畫大會堂(由馮永基提供)

 

  從古蹟角度來看,大會堂是非常年輕。「過去,大家對於古蹟經常用年限去計算,但這個思路卻在天星碼頭事件開始產生了很多的新角度。」舊中環天星碼頭有48年歷史,當時因為填海工程需將其拆卸,此舉引起了不少市民的不滿;有人認為將天星碼頭拆卸的同時,也破壞了香港人的集體回憶。「這個情況下,現在看古建築不再是看年限;不論它是五十年,還是一百年,它在社會中帶來甚麼集體回憶更為重要。」

 

  匯豐總行的價值體現在它改變了整個建築的觀念,是全球高科技建築的先驅,大會堂不能與其相比較,但於當時的香港來說,特別是戰後的百廢待興的狀態,大會堂擔起了香港建立戰後形象的一個重要里程碑;現代化的建築風格也將香港戰前的建築風格重新定位,成為了當時建築潮流的新方向。與此同時,大會堂是當時唯一的文化環境,每一件與文化有關的事情就與大會堂有所扣合,「大家的集體回憶與成長都在這裏,幾代香港人都與大會堂一起成長,這些價值早已超越了它在美學上的價值,更是超越過去以年限為主的界限。」就如Norman Foster makes the changes、許冠傑makes the changes、大會堂,同是。到了今天,也算是給它一個認可。

 

大會堂(由馮永基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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