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移民與搶人才日趨全球化

　　年底盤點2025年的國際大事，自然少不了美國總統特朗普二度執政帶來的變化，其中包括他的反移民政策（派國民衛隊的軍人到大城市搜捕非法入境者，強行驅逐已擁有在美居留權的外國人，引發法律糾紛和大規模抗議活動）。實際上，反移民情緒今年在英國、澳洲等很多發達國家都有所上升，只是程度不太一樣，其結果是促使各國政府紛紛採取相應措施，提高合法移民的門檻，例如收緊簽發永居權（綠卡）的條件、減少接收申請庇護的難民等等。同時，各國也都想方設法打擊非法移民（拘禁、遣返、驅逐非法入境者）。這類政策比較得人心，但在落實過程中也遇到很多困難，爭議不斷。不同立場的政客往往藉機分化民意，為自己撈取政治資本。

發達國家收緊移民，資源有限國民優先

　　發達國家提高合法移民的門檻，透過政府主管部門的篩選，盡量吸收年富力強的精英，令合法移民能對社會作出一定的貢獻，避免這些人坐領政府補貼，攤薄社會公共資源，最終目標是維持本國國民享受的社會服務質量。當稅收跟不上通脹速度，令政府難以維持公共服務的水準時，把有限的資源優先用於服務自己的國民，是絕大多數政府都會採取的政策。

　　舉例來說，發達國家重視普及基礎教育，適齡學童無論處於何種身份，都向其提供免費教育，這也正是很多人冒生命危險，帶子女非法入境發達國家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們想讓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但客觀上卻令各地政府的教育開支入不敷出，由此引發社會矛盾，讓執政者頭疼，給在野黨提供機會。英國改革黨的強烈反移民立場，令該黨在民調中的支持度大幅上升，已開始威脅工黨的執政地位。法國、德國也出現類似趨勢，如果這類政黨上台執政，其移民政策很可能會與特朗普保持一致。南美國家智利的新總統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借鑒了特朗普的成功經驗。

美國減發留學生簽證，對一些大學造成經濟壓力。(AP)

　　特朗普強調美國公民優先，在高等教育領域的具體政策是減少簽發留學生簽證、嚴格限制允許留學生畢業後留美工作的H1B簽證（用人機構僱用一位留學生需要交10萬美元申請費），這些措施對美國的一些大學造成經濟壓力，因為外國學生的高額學費早已成為大學的重要經費來源，也給很多需要聘請初級專業人才的科技公司帶來困擾 ，令其無法僱用「廉價專業勞工」，但特朗普的支持者多數贊同此類政策，稱其有利於美國本土學生，並有助本地人得到就業機會，所以白宮會繼續推動相關措施。

　　幾十年來，美國的外國留學生總量一直穩居世界首位，目前美國減少接收外國留學生，客觀上也給其他國家和地區提供了一個吸引人才、提高教育水平、拓展高等教育國際化的機會。

吸引人才善用資源，高校合作漸成熱點

　　實際上，吸引人才的競爭已經持續了很多年，香港在特區政府主導下加入這場競爭乃是近年的事。在國家大力推動大灣區融合與香港自然出生率持續下降等多種因素影響下，香港加大力度吸引高才來港仍處於初級階段，並未完成一個周期，還要再看一段時間才能評估成效。香港在高等教育方面的基礎設施相對較好，基本上滿足了本地需求，但在國際合作辦學、吸引國際留學生方面邁出的步伐還不算太大。行政長官在2024年《施政報告》中明確提出推進國際專上教育樞紐建設，打造「留學香港」品牌，匯聚和培育世界一流人才。

香港高等教育基礎設施良好，但留學生要承受高昂的生活成本。(Shutterstock)

　　雖然明確了方向，但香港在這方面的發展依然受到客觀環境的限制，主要有大學宿位緊張、私樓租金貴、學費和日常消費也相對較貴，能夠承受這份經濟負擔的外國家庭可能有更好的選擇，未必會讓子女來香港求學。但物價不低的中東海灣產油國，近年卻透過與外國大學合作，吸引世界知名大學在當地開辦分校（目前已超過10所），成功打造出一些很受歡迎的教育品牌，吸引了大量外國留學生。這方面的做法值得研究，如果有國際知名大學在香港開辦分校，自然會刺激本地大學提高教學水平，加入更高水平的競爭，提升香港對外國學生的吸引力，但也可能影響本地大學的固有「利益」，即「蛋糕」會更大，但原來的分派方式可能會改變。

　　在離我們更近的亞太地區，新加坡在吸引國際留學生方面有比較成熟的經驗，而馬來西亞在這方面的成果更值得關注。我在浸會大學任教多年，近年教過的碩士學生中，有幾位畢業於馬來西亞吉隆坡南郊的廈門大學馬來西亞分校。這所大學採用英語教學，授課老師包括廈大派往當地的本校教師、馬來西亞當地教師以及從其他國家聘請的教師，學生則有中國留學生、馬來西亞本地生和其他國家的留學生。實際上，馬來西亞與國際知名大學的合作有較多經驗，雙威大學(Sunway University)雖然在國際排名上遠不如香港的多所大學，但因為該校與牛津、劍橋等名校有深入合作，開辦雙學位課程，並與哈佛大學醫學院長期合作，對外國留學生很有吸引力。

馬來西亞的雙威大學與牛津、劍橋等有深入合作，對外國留學生很有吸引力。(Shutterstock)

　　《日本經濟新聞》旗下《日經亞洲雜誌》最近有兩篇報道，詳細介紹了馬來西亞這方面的發展，包括澳洲墨爾本的蒙納士大學(Monash University)將投資6.6億美元擴建在吉隆坡的分校，文章稱其標誌著馬來西亞正成為南亞的熱門留學選項。計劃2032年建成的新校區將拓展醫療健康、人工智能、能源轉換和數據科學領域的研究與教學，目前吉隆坡分校有來自85個國家和地區的1.1萬名學生，計劃到2040年學生人數翻倍，超過2.2萬名。文章還提到吉隆坡分校的性價比優勢，其開支低於墨爾本，對經濟條件有限的優秀外國留學生更有吸引力。

　　馬來西亞的高教國際化日益蓬勃，根據該國負責核發留學生簽證的機構EMGS（馬來西亞教育全球服務）提供的數字，目前有英國、澳洲、中國、日本、愛爾蘭等國的11所大學在馬來西亞開辦了分校，吸引了大量外國學生。今後這一趨勢可能會繼續，因為外國政府推出的某些政策對馬來西亞是利好消息。

政府態度影響深遠，改善環境留住人才

　　英國內政部最近宣布，英國將收緊留學簽證的發放標準。如果英國某一所大學海外申請人素質太差、獲得大學的offer（錄取通知）但被英國使領館拒簽的比例超過5%，這所大學就有可能失去招收海外學生的資格。推出這一政策的背景是，有些外國人用留學的名義申請簽證，到英國之後並不真正讀書，而是混日子，最終以某種理由申請避難，靠難民身份長期留在英國，享受英國的社會福利。據英國媒體報道，最先受影響的國家可能是孟加拉和巴基斯坦，因為巴基斯坦人申請留學英國的簽證，被拒簽的比例是18%，孟加拉是23%，所以英國的大學將減少向這兩個國家的申請人發放offer，以免衍生麻煩。另有報道稱，美國、加拿大、澳洲都已推出類似的政策，盡可能堵塞漏洞。這次英國大學減少從巴基斯坦和孟加拉招生，這兩個國家的一些學生可能會轉往同屬穆斯林國家的馬來西亞求學，令上述在馬來西亞開辦的外國大學分校受惠。

英國的大學將減少錄取來自孟加拉和巴基斯坦的申請人 (Shutterstock)

　　外國名校在馬來西亞開辦分校，不僅經濟上給該國帶來好處（學費和學生的住宿、生活費，間接拉動服務業的就業率），還讓更多留學生熟悉了馬來西亞的國情，即使他們畢業後返回自己的國家，也有機會成為推動兩國在各領域合作的「超級聯繫人」，這等於是為馬來西亞儲備未來發展的有用人才。如果能讓一部分留學生畢業後留在馬來西亞工作，長期紮根，對該國的益處可能更大，但這方面的路會更加崎嶇，需要整個社會的意願和努力，而目前看來並不具備條件。我的學生選擇畢業後來香港讀研就是一例，因為他們的長遠目標是在香港完成學業後留在香港或返回內地工作，有了在馬來西亞求學的經歷，他們在大灣區工作會更具競爭力。

　　一方面是反移民，另一方面是搶人才，兩者看上去似乎有點對立，但卻同時存在，並且左右著很多政府的主要政策，對社會和諧產生影響。宏觀來看，政府應採取措施，盡力消除在移民問題上的偏見，避免將問題簡單化，同時要創造吸引人才的環境，即增加就業機會，讓各類人才發揮所長，實現理想。在這方面，香港的高校有能力作出貢獻，但需要政府的引導和相關政策的配合。提高國際排名可以彰顯一所大學的綜合實力，但對吸引更多外國留學生不是決定因素，校園氛圍可能更重要。吸引人才並留住人才需要眾多積極因素，對大多數人來說，就業前景往往排在第一位，這也應當是政府相關政策的出發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