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4/2010
權術智慧
香港九七回歸前中英談判期間,先師牟宗三先生曾指出英國人是講法治的民族,中國人則講權術,所以很難談得攏。結果其後中英只是發表《聯合聲明》,不是一紙協議。說到權術,人們腦海立即閃現陰險狡滑、爾虞我詐的面貌。中國人確是精通權術的民族,在傳統戲曲舞台上,白臉曹操和足智多謀的諸葛亮,已成了中國人的權術化身。
但這不等於說,西方人便是白紙一張,無權術可言。西方的權術觀以十五、六世紀的意大利政治哲學家馬基亞維利(N. Machiavelli)為代表,所寫的《君主論》影響深遠,曾被列為禁書,直至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才得以恢複名譽。
《君主論》闡述了君主應該怎樣進行統治和維持,講實力原則,槍杆子出政權,同時要不擇手段,智勇雙全,既要效法狐狸的狡滑,又要擁有獅子的勇猛。這種西方權術觀,與中國相比,其共通點在於,講的都是帝王之術,而其哲學根基,都是認為人性皆惡。中國的權術觀主要以法家的韓非為代表,而韓非的老師正是倡言性惡論的荀子。至於馬基亞維利,也是認同性惡,認為人性貪婪、自私,索求無度,忘恩負義。
馬基亞維利這本書,在西方被稱為邪惡的聖經,是很多君主的床頭書,他本人則被形容為“暴君的導師”。他的權術觀與韓非不同之處,是比較唯物,例如重視軍隊實力,而韓非的一套則比較唯心,帝王“潛禦群臣”,人心成為“陰森的秘窟”(牟宗三語),陰險狡黠得多。馬基亞維利講權術始終是明刀明槍的,有跡可尋,例如他喜歡搞平衡術,知道人是無法摒除私欲,只有平衡和利用人的私欲。他提出的管治手法也是平衡術,君主既要令人民畏懼,但又會適可而止,不會讓畏懼化為仇恨,因仇恨而生造反心,這樣反而人會威脅政權的穩固。
或者說,馬基亞維利的一套是陽謀,韓非的一套則是陰謀。其權術既有帝王禦臣之術,也有人臣事君之術以及弄權之術、奪權之術、伐交之術。往往明是一套,暗地裡又是另一套,表面上用人唯才、任能為官,但骨子裡永不知其葫蘆裡賣甚麼藥。韓非認為權術的特質有三。其一是人主獨掌大權,任臣使下才能得心應手;其二是“周密深藏,神不可測”,毫無形跡可言;其三則是“權變用奇,詭詐多方”,人主必須善用智巧,隨機應變。
古代君臣之間的權術運用,到今日已搖身一變成為中國官場上的為官之道、馭下之道、迎上之道。事實上,“權術”的“權”字,本身有“權變”之意,是一種詐術。而在現代官場,明爭暗鬥,一樣離不開權術。香港回歸後,當官的要打交道再不是深諳馬基亞維利權術觀的英國人,而是有二千年韓非權術智能的內地高官。中港交流,香港官員首先要惡補的,恐怕便是這種權術智能,如果不通曉,或權術不到位的話,就很難善始善終,甚至失去保身的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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